摘要: 原标题:从《混在县城》的文章刷屏 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和满足 前段时间,有一篇《混在县城》的文章刷了屏,文中对身居县城人士的衣食住行、
原标题:从《混在县城》的文章刷屏 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和满足
前段时间,有一篇《混在县城》的文章刷了屏,文中对身居县城人士的衣食住行、文化风俗、民生民情等深刻而真实的刻画入木三分,堪称一份深度调查报告。
县城,是连接大城市和乡村的桥梁,它少了大城市的冰冷,也少了大城市的包容。它多了乡村的人情味,也多了乡村的繁杂牵绊。而所有生活在县城中的,有这样一个群体,更能体现城乡结合部的荒谬和无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和满足,那就是——县城教师。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采访了十几个不同职务不同年龄的县城老师,再加上我的亲身经历和观察思考,才有了下面这些文字,也许有偏颇,但 真诚,和大家共同探讨交流。
定位的模糊
县城教师至今不知道该把自己归为城市教师还是乡村教师。
说是城市教师吧,各项福利、各种晋级或评先指标与城市相差甚远;说是乡村教师吧,又没有乡村教师的补贴。因为名字中有一个“城”字,县城教师就一直处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地位。大城市遥不可及,小乡村不屑为伍。在大城市教师面前,不由自主地自卑和艳羡,在乡村教师面前,又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优越感。其实工资比大城市教师低,比乡村教师更低。还总被嘲笑,想要补助你可以来乡村啊。
我也是在几年前被评为省骨干教师的时候,看到证书上那几个“农村中小学”的定语,才知道,哦,原来我还是农村教师。
班额的庞大
大城市的办学更规范,所以基本上不会出现大班额,班级学生基本控制在五十人以下。县城学校班级人数动辄七八十,甚至上百人。学生从讲台开始排座,一直贴到教室后墙,中间留一条缝隙,只可侧身通过。
我曾经写过一首打油诗,调侃这种状况:
两间教室没几平,整坐八十二学生。
若要移到后墙去,探颈缩胸侧身行。
伸展双臂举头顶,仿佛螃蟹沙滩横。
谁家有卖弹簧手,伸缩自如指西东。
这么多学生从哪儿来的?答曰:乡村。
虽然这些年国家加大了对乡村教育的投资,建校舍,增设备,管午餐,但还是有很多人把孩子转到县城去读书。有的是因为父母在县城做生意或打工,不得不把孩子带在身边;有的是自己挣了钱,就想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这些农村家长为了让孩子能在县城上学,托关系,找门路,生尽千方百计。
即使那些在乡村教书的老师,也很少让孩子在自己的学校上学。所以,县城的学生一直人满为患。每年学校领导也为缩小班额绞尽脑汁,但还是见效甚微。那些说情的,不是你的亲戚,就是你的上级,哪个也得罪不起,没办法,只好往班级里塞。反正老师们教十个是教,教一百个也是教,工资又不用涨。至于这样一来,学生是否会被挤成沙丁鱼,是否教成流水线上一模一样的产品,无暇顾及也无可奈何。
最终,苦了县城教师,坑了县城学生。
有很多老师打趣说,我们教这一个班,相当于在乡下教一所学校。其实上课倒还能够承受,最受不了的就是批改作业。每门功课都有三四种作业,加起来就是三四百本,每天批改一次,一本最快用两分钟,这些作业批改完,就占去了几个小时。
所以,县城教师得颈椎病、肩周炎、咽炎、声带小结的,一摸一大把。很多老师熬到退休,还没领上几个月退休金,就去世了。这两年,国家对大班额查处力度越来越大,很多县城也下了大功夫来消灭大班额。这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家长的重视和挑剔
我在乡村教书的时候,有一次让一个家长来校谈谈他孩子的学习,结果第二天,学生回话说,我爹说地里的庄稼都荒了,他要急着锄草去。在县城,你只要叫家长,家长很少不来的。
县城的家长们对学生学习非常重视。他们不但会在放学辅导孩子作业,有的还会在开学初就托人给孩子的任课教师、班主任说好话,甚至请客吃饭送礼。
很多老师不愿意参加,但架不住熟人搭腔,三番五次地邀请。我就在进入县城教书的时候,参加过这种活动。后来觉得不合适,推辞掉了一个家长的宴请,结果这位家长在路上遇见我再也不打招呼了,说我太拽,不给人家面子。
是的,在县城,面子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我就干脆在学期伊始的家长会上,明确提出,绝不允许任何家长给我发红包或是充话费,谁若这样做,你的孩子永远坐在最后一排。有的将信将疑,还是充了话费,我都变现还给了他,并在班级群里对这种现象严厉斥责,让他把心思花在教育孩子和配合老师上。后来,我们班级再也没人给我送礼了。
不可否认,确实有一些老师爱占小便宜,喜欢利用家长办事,但更多的老师是有风骨和道德的。
县城的家长一方面对老师极其尊重,另一方面又非常挑剔。因为自己有一些见识,所以就对老师少了迷信,多了怀疑。
作业布置多了,教材讲解有失误了,对学生太严厉了,体罚学生了,都会引来家长的不满甚至告状,更有甚的,还会跑到学校骂骂咧咧或者干脆动手打老师。越是素质高的家长越是尊重教育,尊重教师。
县城正好处于大城市和乡村的接洽点,既能见到有素质的家长,又能遇到泼皮的家长,可以说是世态炎凉、包罗万象。
眼界的宽广和狭窄
和大城市教师比起来,县城教师是狭隘的,土气的,没有什么广阔前景的。和乡村教师比起来,县城教师又是精彩的,值得羡慕的。他们能够经常聚餐,虽然多是路边小摊;可以到KTV里唱唱歌,虽然一年也去不了两次,还多是朋友或亲戚请客;可以逛商场和专卖店,但最终买的是打了折的牌子货;能够买得起十万以下的轿车,但平时上班还是骑着电瓶车;女老师会化妆描眉,但仍然掩盖不住底色的黑黄和疲惫。
他们中个别胆大的,可以偷偷办辅导班,贴补一下家用。但每次上级严查,就都像小偷一样,惶恐不安,生怕撞到枪口上。有时候当地的XX局也会找上门,摸到那些掩藏得很深的辅导班门口,敲敲门,吓唬几声,那些没经过世面的老师就被吓住了,乖乖地掏钱了事。
但最害怕的还是被家长告状,或是被别人举报。轻则通报批评,重则调离原单位或者直接下岗。还有一些老师不敢办辅导班,但是家里经济实在紧张,男的就只好趁假期去当电工或砖瓦工,女的做微商卖化妆品或者内衣。总之,发挥个人特长,改变家庭环境。
我有一个老师朋友,就是靠周末给人做司仪,年关站街卖对联,还完购房贷款的。还有个老师朋友,下班和老婆一起在菜市场门口卖馒头,也挣了不少钱。在县城,只要脑子活,胆子大,总能在工资之外,挣一点活钱,改善一下家庭。
但他们的眼界和大城市比起来,还是不够开阔。除了一日三餐和晋级评职称,几乎没有其他的生活目标。他们基本上不关心政治,对社会热点问题很少关注,很少有对个人价值实现的规划,以及更高层次的追求。对新兴事物也不够敏感,对外界的发展也后知后觉,能够持续学习、敢于突破自我的人不多。他们满腹牢骚又胆小懦弱,一面渴望有人能为他们的权利鼓与呼,一面在领导面前显好装小。平时喷起来义愤填膺,一旦认起真来,就赶紧缩了回去,踏踏实实地做牛做马,而且还在心里耻笑那些出头露面的人是傻瓜。
礼金的不堪重负
来到县城,就意味着同事多了,请客送礼的机会也多了。今天这个结婚,明天那个岳父去世。一个单位,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得去。有一年年关,我一个月送出去了十六份礼,前几年五十一百地送,这几年物价涨了,礼金也涨了,最低二百,关系亲密一点的,需要三五百。
更搞笑的,是有一次丧事,我家送了三份礼。因为去世的这个人,既是一个男同事的岳母,又是另外一个女同事的婆婆,还是我老公同一个居委会的老邻居。
人际关系的单纯
虽然生活在县城,学生家长中不乏这个所的所长,那个局的局长,但因为长期在学校的缘故,又摆脱不了老九的清高,不会拉关系利用人,还是带着一种傻傻的天真。
在这些带着官衔的人通过别人请求额外照顾孩子的时候,嘴上会答应,心里还会说上一句:当个X长有什么了不起。
那些懂得利用这些关系的人,有的当了领导,有的给自己带了一些好处。但大多数老师还是懵懵懂懂,任你官大压死人,我自教书改作业。
参加同学聚会,面对成功同学,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感叹“我爸不是李刚”。也有老师因为某事给他当官的同学送礼,对方答应帮忙,当场感激涕零,回来百感交集:还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回到学校,又我行我素,板着一脸严肃的表情,教导学生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很多老师在听到别人谈社会上阴暗面的时候,会大吃一惊,不相信世界竟然是这个模样。
他们长期和学生在一起,慢慢地就变成了孩子:有些单纯,有些狭隘,有些狡黠,有些朴实。
婚姻市场的性别差异
在县城,老师是一份有着些许地位的职业,出去理发或者买菜,一说自己是教师,总会让人尊重几分,虽然背地里不一定想卖给你东西,怕你讨价还价。
女老师非常容易找婆家,媒人介绍的往往不是县城的公务员,就是有门面房的“富二代”。大多数女教师都能嫁给县城中等以上的家庭(不要和我比,因为我是自由恋爱,懵懵懂懂找了个穷人)。男老师就比较悲催了。县城的姑娘一般不愿意嫁给老师,因为没什么前途和钱途,工作又繁忙。就是本单位的女老师也很少愿意再找个男老师结婚。只有那些又有才又长得帅,县城还有房子的男老师,才能在县城的相亲市场里占有一席之地。
上升空间的逼仄
在县城,一个基层教师的最高成就是成为校长。能成长为教办室主任,进县教体局的某个科室,那更是凤毛麟角,除非你有“皇亲国戚”,当然,能力也是其中一方面,但基本上不算是最重要的一方面。
但即使一个校长的职务,也被人争得头破血流。据说有人为了当县级的校长,都活动到了ZY。当然,里面的勾心斗角和利益纷争,简直可以和宫廷剧相媲美,我以后准备写一篇小说,专门刻画这个场景。权力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从一线教师到年级组长,从年级组长到学校中层,从中层到校长。
一旦有了一定的权力,所有的奖励和证件都与你有缘,你对普通教师也就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就有很多一线教师抛头颅洒热血,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更多的,是那些不会争斗不想争斗的一线教师,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教书,不要被折腾,多一点公平。在退休之前,能够晋上职称。拿着微薄的工资,干到退休,安度晚年。
县城老师是一群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群体,看起来比谁都光鲜,里子里都是伤痛和苟延残喘。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铁饭碗,一边大大咧咧地和同事们说地谈天。一边因为学校发了一包卫生纸或者一袋洗衣粉而笑逐颜开,一边因为迟到被扣了几十块钱而懊恼哀叹。一边因为学生考试得了第一名而欢呼雀跃,一边因为0.01分的差距,把卷子成绩计算了半天。一边埋怨班级学生太多,一边鼓动朋友把孩子往自己学校里转。
县城教师,他们就是这样可爱这样卑微这样真实这样自然地活着,直到,两眼昏花,步履蹒跚,再也改不动一本作业、批不了一个对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