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校企合作的订单培养，真的是“毕业即就业”吗?

　　据教育部相关数据，中国目前中职、高职学校每年约培养1000万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中职、高职学校在人才培养规模上已分别占据我国高中阶段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的“半壁江山”。

　　目前全国职业学校共开设了1300多个专业，基本覆盖国民经济各领域；全国已认定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城市有21个，各地已培育了超过4600家产教融合型企业。

　　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在国家对职业教育的“战略定位越来越突出、实践要求越来越明确、规律认识越来越深入”的当下，深化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被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同时催生了愈加丰富的产教融合办学形式。

　　一半以上企业 “订单培养”校企合作模式

　　2023年两会期间，“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代表委员们广泛关注的话题。全国人大代表、杭州技师学院教师杨金龙认为，各区域禀赋要素不同，衍生出不同的产业结构，继而需要不同结构类型的技术人才。应该推动各地职业教育院校专业建设和招生人数与当地产业紧密对接，“这样才能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提升人才就业质量”。

　　全国政协委员、河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张运凯建议，将产教融合、校企合作项目的政策落实情况、完成情况、产生效益等作为重要的评价指标。同时，支持国内权威第三方机构开展区域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绩效考核与评估工作，将结果作为政府部门考核、行业企业政策支持和评估职业学校办学质量的重要参考。

　　在我国，产教融合常见办学形式包括共建实训基地、订单培养、集团办学模式、校办企业模式或企业办学模式等。其中，“订单培养”（订单班）是最常见的合作形式之一。有学者调研发现，一半以上的企业 “订单培养”校企合作模式以获得符合企业发展需求的高素质技能人才。

　　从概念上来说，“订单培养”似乎可以被合理概述但却很难被精准定义。有学者将“订单式”培养定义为：用人单位提出人才培养的目标、规格、数量和期限，由职业院校与用人单位按照双方签订的人才培养协议共同制定人才培养计划，共同组织、实施教育教学，学生毕业后直接到签订协议的用人单位就业的办学和人才培养模式。

　　“订单班人才培养模式”核心则在于“定向就业”四个字。但目前订单班的种类也有多种，一是全程订单，企业与学院联系后，制订人才培养方案以及考试等相关事宜，学生进校时就知道将来的就业单位；二是半程订单，指学生在校正常学习两年后，有用人单位从各相应专业的在校学生进行选拔，组成新的班级进行培训、考核等；三是短程订单，指根据各用人单位需求，进行一到几个月不等的课程。例如，用人单位选送员工到学校来和在校生一起进行课程训练，或者单独组成班级，或者选派教师到用人单位进行现场的教学活动。

　　在具体实施上，“订单培养”也可以有多种操作方式，但是合作流程大同小异。例如无锡科技职业学院与企业的“全程订单”合作，通常是由校企双方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企业生产部门和学校相关学院共同组建二级学院负责教学管理与学生日常管理工作，教学团队也由校企双方共同组建。与此同时，双方共同选拔成立订单班。学生入校后，经学校组织—企业宣讲—学生自主报名—企业笔试、面试，最终确定入选订单班的学生。

　　在课程的构建上，双方共同商讨开设的课程和课程标准。企业负责撰写岗位说明书，包括工作岗位所需的知识、技能、职业素养等。教学团队依据岗位说明书编写的校本教材。师资方面，在学校以专业教学团队的教师为主，在企业以岗位师傅为主。大一、大二期间，学生有机会参观生产车间的工作环境和了解岗位要求，大三期间，经过笔试面试体检等环节，企业会最终确定录取到公司进行岗位实习的学生名单。

　　职业院校与用人单位普遍存在权位上的不对等

　　本质上，订单式人才培养是为了使供给侧和产业需求侧实现真正对接，但是，职业院校与用人单位普遍存在权位上的不对等。在几乎所有的产教融合合作形式中，学校才是出资购置教学设备、投资实训基地较多的一方，企业一般很难冒险投资。例如，北京电子科技职业学院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北京飞机维修工程有限公司合作建立了订单班，北京电科院因此建立起多个实训平台和基地，甚至购买了两架退役飞机。

　　而另一方面，订单式培养的成败又往往取决于企业的经营情况和用人需求，假使企业破产或者用人需求饱和导致合作破裂，学校的投入很可能付之一炬，因为所谓的“定向培养”也意味着学校的所有投入都是对标合作单位的需求，包括基地机器设备的购置、课程标准的设置等都是为用人单位量身定制的。这种潜在风险很可能会制约双方的合作，并且造成合作中的另一个倾向——那就是职业院校只愿意与相对实力雄厚、背景可靠的名企合作。

　　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指出，“专科高等职业院校要密切产学研合作，培养服务区域发展的技术技能人才，重点服务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的技术研发和教育管理产品升级”。从政策视角来看，文件特别提到扶持中小微企业与职业院校的合作。但在订单式人才培养过程中，办学水平较高的职业院校与大型企业互选，强强联合，但更需要技术研发和教育管理产品升级小微企业却无人问津。

　　排除以上问题，订单式人才培养的现实处境也存在师资力量短缺、实践资源紧张的挑战。并且，部分学校会急于求成，直接将学生打包送到企业，而忽视了人才培养质量，消耗订单式人才培养效益。

　　从人口红利走向工程师红利

　　目前，国外校企合作比较成功的模式一般会依靠政府或行业协会等力量的参与，且有强有力的监管或保障机制。例如德国“双元制”模式，由政府和企业共同承担相关费用，人才培养质量监管由合作委员会负责；澳大利亚“TAFE学院”模式，行业协会直接参与学校管理和人才培养，遴选符合要求的教师和基地，学生通过学习和考核获取相应资格证书，后续凭证上岗工作。新加坡“教学工厂”模式，引企入校，在校构建真实的企业环境，引进先进的仪器设备，充分发挥资源共建共享。

　　对此，中国近两年也出台了更加细化的举措以强化政府力量参与，并在资金上予以扶持。2022年底， 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提出建设开放型区域产教融合实践中心。文件表明：以政府主导、多渠道筹措资金的方式，新建一批公共实践中心；支持一批企业实践中心；鼓励学校、企业以“校中厂”、“厂中校”的方式共建一批实践中心；政府投入的保持公益属性，建在企业的按规定享受教育用地、公用事业费等优惠。

　　去年3月，时任国务院总理 曾指出，就业不仅是民生问题，也是发展问题。而根据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2022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显示：大学生薪资增速放缓，4.2%的本科毕业生灵活就业。基于目前的政策风向和就业环境，“订单培养”不再只限于职业院校，已扩展至本科院校。例如，腾讯教育与深圳大学共建人工智能特色班（腾班），从本科招生扩展至硕士、博士。2022年6月，“腾班”首届本科毕业，其中超50%的毕业生进入腾讯等企业就业，40%赴海内外高校深造。

　　此前，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原副总裁朱民曾对外表示：“现在高校毕业生的就业低于大专毕业生的就业，大专毕业生的就业低于中专和高中生的就业。也就是说你学的越多，就业率反而越低。”

　　他认为，这与很多结构性变化、毕业生找工作的过程，尤其是特殊情况下信息沟通不畅等因素都有关系。但无论如何，这是对人力资源的浪费，而且当我们走向高质量发展时，高质量人力就变得特别重要。“我们要从人口红利走向工程师红利，让大学生充分就业就变得非常重要。我们需要从学校、从企业、从政府、从信息平台沟通、从激励机制等方方面面，来帮助应届毕业生能够找到圆满的工作，这是很重要的。”